女子推车走数百米在10月29日结束的“城市与我们:跨越边界”三联人文城市光谱论坛中,人类学家项飙、建筑师何志森、城市学者茅明睿、建筑师马岩松、历史学家王笛、作家阿来、策展人崔灿灿、艺术家徐冰等不同领域的嘉宾,分享了他们对于虚拟与现实、有形与无形等各种不同边界的思考。
在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徐冰的演讲中,他从自己的艺术创作出发,探讨了边界的概念。在他看来,人类知识生产的实质就是在规定边界,而艺术的灵感并不来自这些已经被规定好的内容,而是来自流动之中的、无限的、丰富的、极有想象力的社会创意。而今天艺术的传播和生效,更是通过绝大部分人民的参与,每个人都有的手机,就是在作为这样一种传播机制、一种艺术的媒介在发挥作用。
我今天想讲这个主题就是“跨越边界”,作为当代艺术家的个人艺术实践与边界的关系。可以说宇宙自然的历史和人类社会的历史,其实就是在一个不断的跨越边界中走过来的。
进化的演变和社会的迭代,其实它本身是没有一个边界的概念的,就有点像我曾经做过的一件作品,这个作品是《蚕花》,我就是说在美术馆的大厅放了一束花,这束花差不多有两米多高,它是由新鲜的桑树枝插出来的。开展以后,我把桑树枝上面放了100多条蚕,这些蚕是我养殖的时候按照开展的时间算好时间的,它们今天或者明天在吃完最后一口桑叶以后,它们就开始吐丝了。
同时在展览的过程中,花束就会被这些蚕把新鲜的桑叶给吃光,最后这些蚕就会开始陆陆续续的在干枯的树枝上开始做茧,这束花它就从了一个茂密的、葱绿的、新鲜的一束桑叶的花,最后变成了一个金色的茧和银色的茧包裹起来的一束干枯的花束。这件作品比较有意思,也是我很喜欢的,因为我对这个概念或者说事物的边界到底是从哪开始改变的,很有兴趣。它就像一滩水似的,你没法界定它的边界到底在哪。我们下面就该问了,这个边界是怎么形成的,边界是从哪来的?
想到这个话题,我总想到《百年孤独》这本书的开篇,具体的细节我有点记不住了。记忆中就是说开篇他们在这个冰河上对着这个冰河上的各种各样的卵石,对这些东西有一个讲述。有点像万物初始这个地方,其实很多东西都没有被命名,所以在谈论的时候,你只能用手说指指点点。
文字其实是文化最基本的概念元素,其实概念既是边界,我们只要说话我们就要使用边界。我们总说知识生产,其实知识生产的实质就是在规定边界。科学研究其实是对本来无序存在的客观做排序的工作,我们就是只能依靠概念和边界思维来想事情,是吧?
文字就是最典型的这样的一个东西,所以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用文字做作品?其实文字就相当于人类最基本的概念元素,你触碰文字其实就触碰人类概念最基本的部分。
我还想到我的另外一个作品《转话》,我刚去美国的时候,那时候语言问题对我就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所以我做了很多关于语言的实验。这件作品是我用哥伦比亚大学刘禾教授的一本《跨语际实践》这本书里头的一段中文,我请翻译将它翻成英文,再请另外的翻译将英文翻译成法文,然后再请另外的翻译,将法文翻成德文,经过很多文字的翻译以后,最后再翻回到中文。最后中文的第一个版本和最后一个版本,经过这样的无数次的翻译以后,差不多成了两个内容的两段话。
这种实验在讨论什么?就是说我们在依靠文字的概念在传递思想,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在连环翻译的过程中,它到底从哪开始,或者在哪个环节,它这个概念被偷换掉了,我们只能在各自设定的概念中,在一个翻滚的关系中来思考来传递来讨论问题。
我们可以认识到就是,我们人类,不同的人种对事物,在最核心的部分认识不一样。这种核心上认识的不一样,造成了概念的差异和出入。
而我们人类的文明活动其实就翻滚似的在有错位的概念之间,翻滚似的在讨论来、讨论去和证实来、证明去的过程中展开的,从而人类的撕裂、斗争和纠缠越来越严重。其实都是由于最早的我们界定事物的边界、概念的出入变得越来越撕裂、越来越大。
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就是说在我们人类对边界的理解的关系中,当代艺术到底是干什么的?
其实可以说,艺术它的整体工作其实就是给人类被知识化了的概念,或者说被排序好了的这样的一种序列,投入一种没有被知识化的东西,或者说投入一种未知的或者说来路不明的东西,把这种排序给打乱和松动,只有在这个知识化的排序的松动的条件下,人类才有可能推进我们的思维和才有可能提供新的创造的契机。
人类科学的进展其实是对客观存在的真理的唯一性的追求。这个唯一性,它都是临时的,它是不断地在新的概念之上,不断地打破旧的概念而向前推进的,这是无限的,而艺术其实是它本身就具有打乱排序、挑战概念的这样一种性质。实际它就是说,为人类知识化的、已经排序好了的这样一个文化成果之中,投入一种未知的、来路不明的因素,而让排序松动,从而提供更多的创造的契机。
当代艺术有点像什么?有点像冠状病毒,它给人类的生物学或者说是病毒学,投入了一种在我们过去的、旧有的病毒学序列中没有的东西,从而让概念和知识的成果重新打乱、重新排序。但是当代艺术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界定?当代艺术的界定,其实是在今天当代艺术家工作的同时也必须反省的。但是要我说,人类制造出来的一些无法归类的东西,都可以归为当代艺术,当然这个边界的范畴就很大。
当然了,当代艺术它也是像病毒一样,它需要生存,它需要在城市在人群中生存,所以它也需要自己进行适应性的改造。这么说,其实当代艺术和科学,其实带有共同性。其实都是用不同的方式、不断地打乱我们人类被知识化的成果。
另外我的一个作品,我们管它叫“AI电影”,或者“三无电影公司出品”,为什么是“三无电影公司”?是没导演,也没演员,也没编剧,什么都没有,因为它是由AI制作出来的。
这个电影它有意思的点是什么?AI做的电影,有可能做出我们人为电影人做不出来的那一部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自然人,其实不光有生理缺陷,我们也有思维的缺陷,包括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利益。AI它其实是从现实的所有的移动影像或者说定帧影像中对指令的分析,表达出一种人类的社会现场内部的一种更客观的结构关系。
你选择一个主题,再给AI一句话,AI就可以编一个剧本出来,还可以设定时长,比如5分钟、10分钟,AI就可以给你制造出5分钟或者10分钟的电影。比如我希望看到一个老年女性或者老年男性的爱情,不是一个年轻女性的爱情,你给他重新设定,它就会往那边去发展。
徐冰创作出四千多个“伪汉字”,以明代宋体字手工刻版,印制出一套四册的《天书》
其实我们在做的艺术尝试,其实都带有拓展边界、探索边界的新的概念的性质,比如说像我《天书》。《天书》虽然已经是差不多35年前的一个作品,那个作品里头其实充满了矛盾。所谓充满了矛盾,就是这个作品本身里面充满了概念的冲突和矛盾。
这个作品大家都管它叫“文字”,虽然它是伪文字,但是大家都管叫文字,或者大家都管天书叫“书”,我们不能够管它叫“书”或管它叫“文字”,因为它不具备文字的功能。我们可以说它是一本超写实的雕塑,因为它确实是一本比雕塑造型还要真实的、超写实的雕塑,它真的是一本没有内容的、彻头彻尾的书的外表。这些东西其实都在挑战、改变、触碰我们对边界和概念的一个旧有的知识范畴。
再比如说,后来我做的《地书》这个作品,我们可以说《地书》这个作品里头这些符号文字,它最不像文字,可是它却具有文字的性质。其实它是今天这个时代新一轮的象形文字,这些东西其实都在和我们旧有的边界的概念,其实都在这个之间在讨论,谈一点当代艺术与城市的一个关系。
所谓城市,要我看就是人群。在今天的城市有大量的美术馆,而美术馆的功能其实也在发生变化,美术馆其实现在它向这个方向急速的在转变,就是他成了一个年轻人的打卡地。我其实一直在强调艺术为人民这个概念,过去我们是希望为人民服务,或者说让普通人进入艺术。
使用者在“地书”对话软件中输入英文,可以被即刻翻译成符号文字显示在屏幕上
我们其实作为一个迂腐的知识分子,或者说艺术家,总认为我们用艺术影响观众,后来我们发现其实人民或者说普通观众,它其实不是由艺术引导的,它也不是由知识分子提示的知识概念引导的,其实它是由社会现场引导的,它是由社会的走向引导的。
就是说艺术为人民,但人民其实并不是艺术的目的,今天人民或者说群众成了艺术的一个媒介。在今天这个时代,就是说艺术的传播和生效,其实它是通过绝大部分人民的参与。每个人都有的手机就是在作为这样一种传播机制,作为一个艺术的媒介在发挥作用。
我其实一直在强调艺术系统的有限性和艺术系统之外的社会现场的能量和创意的无限性。比如说艺术的灵感是吧?艺术的这种创意它到底从哪来的?它确实还真的不是从艺术的知识、历史、风格流派来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那些都是被我们知识化了的东西,或者说被边界规定好了的东西。而在这之外,却是在一种处在流动的社会变异之中,有着无限的、丰富的、极有想象力的社会创意这样的因素。因为这些因素还没有被知识化,而是在变异和流动中的,因而对我们的艺术创作是极有价值的。
其实我和我的学生们,我们讨论的很多的话题好像都是艺术之外的,我们很多时间都在讨论抖音、原宇宙、 NFT区块链这些话题,因为确实我意识到在我们领域之外的社会现场真的是极有创意。我们的艺术创作可以获得极有能量的创造灵感,新的思想空间,像NFT区块链、元宇宙这些领域,它只会越来越大,而它只会像我们的手机一样,越来越大地占领我们所谓现实生活中的百分比。
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够否认,我们把一定的生活百分比分配给了手机生活,你说手机生活是虚拟生活吗?它还是现实生活?其实像元宇宙生活,什么外太空的生活,其实都是我们的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从而它都是可以给我们的艺术创作提示新的能量的。
最后我再想谈一点,也就是我现在正在浦东美术馆展览的作品,我们在浦东美术馆做了一个大的装置作品,我们管这个作品叫“引力剧场”。
简单说这个作品是利用了这个展览的特殊的空间——一个立起来的展厅。展厅一共有四五层,每一层都有4个瞭望窗口向里看。这么大的一个空间其实并不好用,但是我因为有一定的创作实践经验,我开始懂得怎么样利用空间的局限性,并且把这局限性用好,让自己艺术概念的推进能够走得更远。
于是我们制造了一个文字的漩涡。这些文字是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里“观看”与“面相”关系的一个论述,就是很有名的“兔鸭头”的论述,就是说一个东西你从这边看是鸭子,你从那边看也可以说它是兔子。这就涉及到我们今天讲的主题。你怎么界定这兔子和鸭子的边界到底在哪?这篇文章的文本是用我的英文方块字的方法写出来的,然后做成了金属的字形,构成了这么一个大的漩涡。
为什么使用英文方块字?其实英文方块字它也是一个跨越边界的事件。你可以说它是中文,同时你也可以说它是英文,因为它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书写体系硬压在一块,它是表里不一的。
而且整篇文字,文字的阅读不是在我们习惯阅读的二维的平面。我们用透视和引力的关系,把二维的平面拉伸到了三维的关系中,一直拉伸到地面,在地面它我们又安了一个镜子,在地面的镜子的反射下,文字的漩涡和镜面中的反射的图像构成了像黑洞一样、像磁场一样的吸引。而且因为镜面,30多米的空间又被拉伸到了60多米,给人造成一个特殊的空间的感受。
这个作品为什么叫《引力剧场》?观众进入这一空间,就来到了引力剧场的中心,然后你往上看文字是反的,你往下看文字倒正过来了。在这样的一个被拉伸的关系中,变形的文字相互干扰、相互叠加,有一种复杂的错位关系,在现有的空间内,观众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理想视角来阅读。到了第二层、第三层,好像又给了你一个新的观看视角,但是始终找不到一个完整的阅读视角。
到了第四层,整个网的最上端,往下看的时候,整个作品就像一个漩涡似的,要把人吸下去。观众在参与观看的过程中,他始终纠结在阅读和观看的复杂的、相互干扰的关系中。这个过程中,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所谓的理想视角,也就是说把这篇三维文字恢复到二维平面的、可阅读的关系中的可能性。在我们的想象中,在美术馆空间之外的天空中,从一个非常远的距离,理论中是可以恢复到二维平面的,可是谁都达不到。
这个作品其实也是在探讨当今世界的撕裂和重生。我们不知道这个糟糕的世界是怎么回事,而且人类的旧有的文明、旧有的知识,宗教也好,政治也好,制度也好,好像都不能解决或回应人类这样一个糟糕的局面。
我有一个朋友之前给我发了信息,说他觉得这个作品的绝妙之处是任何试图解释此作品的企图,最后都被作品本身所嘲笑,某种程度上有点像从韦伯望远镜的图片中去解释我们的宇宙是吧?我的作品可能没有达到这个程度,但是这确实我这个作品想追求的。
2020年6月,首届三联人文城市奖启动。在全球疫情背景下,以“重建联结”为主题,思考在社交隔离之后,如何回到人与人的交往和关联。
与三联人文城市奖交替进行的是三联人文城市季。当下,如何面对城市的数字化和公共空间的网络化,对城市的未来至关重要。正因为数字技术对日常城市时空的殖民,数字技术也可能是解决当下困境的法门。客观上,边界已经被打破。而人作为城市的主体,需要主观上更有意识地跨越。2021-2022年,三联人文城市季的主题设定为“跨越边界”。
围绕“跨越边界”这一主题,同时开启了“人文城市光谱计划“。互联网时代,人们的生活起居已经离不开数据的支持,城市数据网络中包含着关于生活细节的丰富信息。光谱计划依托《三联生活周刊》的人文特质和品牌效应,同时联合智慧城市、建筑空间、人文艺术等领域的专业力量,以大数据为媒介,测度以往不可测度的城市人文特性。
光谱计划从2021年7月开始启动。它沿用了2020人文城市奖的价值维度,即“公共、创新、美学、人文”,并从人与场所、人与建筑、人与社区、人与自然以及人与城市活力五个方面进行超过100个评价指标的搭建,所覆盖的城市包括了全国15个副省级城市以及4个直辖市。希冀以人本视角,建立可感知的城市评价体系,重新定义当下的“人文城市”。
三联人文城市是由三联生活传媒创立的城市/建筑评价体系。以第一届人文城市奖为起点,确立了偶数年举办人文城市奖、奇数年举办人文城市季的双年模式,希冀在中国城市化从量变到质变的节点上,推动公众启蒙,激发公众参与,促进未来中国城市的社会价值与人文关怀。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龙瀛课题组以城市空间作为实验场/室,致力于采用跨学科的方法来量化城市系统,开展了大量的解析、模拟与评价方面的多尺度、多维度的实验测度研究,在认知城市空间机理的基础上识别其效能提升路径。
北京城市象限科技有限公司( 简称城市象限)于2016年孵化自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公司致力于新城市科学研究和其引领下的城市规划与治理实践,负责和参与北京、上海、雄安、成都等多地的规划、治理和智慧城市建设工作。
帝都绘是一个年轻的根植于北京的创意团体,专注于北京城市文化的研究、呈现和传播。工作室的项目涵盖信息设计、出版物、展览、城市研究等多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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