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中学校歌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 从1979年“星星画展”，到80年代“新潮美术运动”，90年代凯伦·史密斯笔下的“胆大的中国艺术英雄”，再至千禧年的“艺术文化输出”，当代艺术借用中国传统彰显文化底蕴的简史波澜壮阔。

　　变速的社会风貌中，当探寻本源、重塑传统文化基因、以入时的语言转移经典，成为艺术工作者不可避免的头等大事，一连串的问题也接踵而来：新时代的语境下，文化将如何传承与演绎？当代艺术的创作者和观众都有谁？艺术的概念和载体的多元化边界在哪里？

　　柏拉图哲学为此贡献了一条解题线索：人类思想文化由“感觉器官”来描述。如果以“听觉”、“视觉”、“触觉”、“嗅觉”串联起一场当代艺术盛宴，其展现的多元场景和创新的媒介，也给予传统文化和美学精神以重新定位的契机。让我们一同入席，探索当代艺术弄潮儿们，是如何在中西方不同话语力量的交错之间，开展继承和转化传统美学的实践。

　　传统在文化融合的当下意味着什么？“并不是所有的传统都要去接受、复制并传承。其实面对传统文化，对你感触最深的那一点对你产生的意义最大，它会进入到你的血液里，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另外一方面，你还需要面对现实，就是当下生活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可剥离。”这段感言来自当代艺术季邱岸雄，他的代表作《新山海经》由千余张水墨画联接为动画，以新媒体为工具、传统人文精神为载体，体现对当代社会现场的思考。

　　和许多当代艺术家一样，邱岸雄最初在西方艺术体系中接受教育，在德国卡塞尔大学艺术学院深造的6年内，他最大的收获竟然是“明确了自己是个中国人”。建立身份认同之后，这位前卫艺术家开始对研读古籍、挥笔弄墨产生了兴趣，并将以古人为师，作为“艺术寻根”的第一步。邱岸雄喜爱临摹古代山水画，但总觉得“少了点东西”，在学习《富春山居图》时恍然大悟：黄公望描绘的意境是基于他真实生活的时代和场景，那种自然的真情流露，是艺术的精髓，也是无法被模仿的。不同时代指向的“传统”甚至都不是同一个东西，想创作好的艺术，就不能简单地去模仿古人，必须找到自己和时代的共鸣。

　　同样的，面对“西方凝视”下的中国当代艺术，具有多年海外经验的邱岸雄也颇有体会。长期以来，西方艺术圈掌握着更多当代艺术话语权，不乏走捷径的艺术家掌握了商业密码，刻意贩卖东方情调，迎合他者的眼光和标准。邱岸雄不想做这种表面文章，他认为，“如果对传统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只是弄一些传统的符号和表面的审美情趣，这种做法是有问题的”。

　　多重思考下，《新山海经》诞生了。虽然《山海经》是远古的神话、叙事没有一套完整的价值体系支撑，但正因没有默认的“规章”，它的艺术价值是超越时代和思维惯性的，为现代人提供了观察当下问题的新视角。“如果有一个《山海经》时代的古人到了今天，他会发现满大街都是看不懂的怪物”，在这种距离感下，现代人熟视无睹的现象呈现出奇特荒诞的异世景观，亘古洪荒的视觉状态和现代文明相遇，新旧之间，邱岸雄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创作语言。

　　如今，《新山海经》系列完成了三部曲，从最初的木版画到3D动画，邱岸雄也在不断尝试用更多媒介展示传统元素。动画包涵的内容密度更大，可以在更具象的时间维度中展现艺术的故事。邱岸雄的作品中蕴藏着中国人千年的智慧 —— 不只是一千年前的，还有一千年后的。

　　李带菓出生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从小学习小提琴、钢琴等西方乐器，从成长背景来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ABC （American born Chinese, 美籍华裔）”。或许是血液中涌动着中国基因的缘故，十岁起，李带菓开始对中国传统乐器产生好奇，学习二胡和琵琶，沉浸于两种文化语境中，李带菓用音乐的形式触类旁通，结果越学越多，越学越简单，用举一反三地方式，他还熟练掌握低音贝斯、唢呐、手鼓、大提琴、beatbox，甚至呼麦。

　　青少年时期的李带菓俨然是“音乐神童”，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大学时期，为了研究芬兰民乐，李带菓专程去芬兰两次，并学习芬兰语。19岁那一年，他再也不满足在资料中了解中国，便来到父母出发的地方，身临其境地学习中国传统民乐和中文，问及理由，却是“自然而然想做这件事”，这一来便是十余年，如今，李带菓在中国已经“扎根”。

　　新与旧的碰撞，西方和东方的交融，总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划过历史的长河，跨越地理的鸿沟，两者的不期而遇是相见恨晚，还是狭路相逢？李带菓的音乐给出答案：文化元素并非有你无我的单选题，而是在“混搭”中制造新的思考，正如他的多元化经历一般。这种“混搭”不仅仅是乐器声音、技巧方面的融合，还有声音背后蕴含的风土人情。

　　最动人的声音往往是即兴的，因为它如同生活中的意外惊喜，没有经过预设和编排，更像是偶然收到的礼物。李带菓擅长制造美妙的“意外”，以声音的方式丝丝入耳。某个有演出的下午，李带菓和悠远的人声一起，为听众带来虚实交接的梦，这场梦中，有周庄，有蝴蝶，也有芬兰的雪、美国西部的农庄以及遥远的少数民族部落，这种音乐无法以某种“风格”去定义 —— 遁入创作者文化混血的灵魂，你能找到地下音乐、街头文化、古典音乐。“真正的混搭，混的是音乐的灵魂。并不存在过去与现在不相容，因为都在一条河里流淌，只要是这个东西还在发生，它就是一个传统的进化，”李带菓说道。

　　如果音乐是一门语言，那么乐器就是不同的语种。古老的中国乐器历经千年演变，在当下的环境中有了新的生命力。从学习中国传统乐器，到用“传统的声音说自己的故事”——无论创新还是复古，文化的内在都应该是一种直觉—— 真诚地表达，自然地聆听。

　　2019年秋季，“非遗别院”项目在UCCA Lab开幕，五幅大尺寸剪纸作品《宀下》，以能保存1500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黔东南皮纸为材料，讲述关于家、书房、非遗传承以及皮质考察的故事，一路寻觅，一路传承，这些这些悠久历史的皮纸透过灯光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让艺术空间充斥着情绪和感染力。

　　这些精美的作品源自山西小伙崔小清。毕业于中央美院，他擅长以中国传统皮影艺术、装置艺术、音乐艺术形式为创作媒介，呈现当代的表达，作品关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人在其中的角色变迁，以传统的语言讲述当代的故事。有趣的是，看似“学院派”的他，艺术旅程却始于“田野”。

　　2010年，崔小清大学本科毕业，被门头沟区雁翅镇苇子水村选聘为党支部书记助理。苇子水村是中国传统古村落，这里有明清四合院、百年古建，更有传承完整的民俗生活方式。崔小清找到了创作的源泉，结合自己的专业和爱好，他用剪纸的方式记录下村民们的生活日常。久而久之，小崔的名气传开了，在村支书的支持下，他创立了剪纸学习班，一开业就有30多位村民报名。

　　和村民的日常交流，恰好满足公共艺术的两大特征：一是公众对艺术的平等参与，相对于传统艺术而言；二是公众对艺术的互动理解，相对于现代以来的艺术精英化倾向而言。这段经历为崔小清后续的艺术创新带来深刻的影响。

　　2022年，崔小清作为多媒介的公共艺术季参与“燃冉”艺术季，为市民带来行为作品《吃豹子》。“熊心豹子胆” 出自元代杂剧《赵氏孤儿》，是最有能力的自信神器。崔小清准备了豹子形态的蛋糕，邀请观众分食，进一步阐释关于“豹子”阶层之间的互蚀和循环往替。值得注意的是，《吃豹子》入席的餐桌，本身就是展出的装置艺术品，不远处还有同系列的巨型剪纸 ——旅行不仅意味着从家前往远方，还意味着以新的方式对待世界以及自己。体验传统文化并不遥远，有时候换个思考方式就能抵达。

　　在西方艺术史理论中，食物作为艺术载体是有争议的。受康德和黑格尔影响，当代艺术学界普遍认为食物所承载的味、嗅觉属于“快感”，区别于视听感官的“美感”，但有意思的是，中国传统美学与批评的最显著的特色之一，就是与“味”有最密切的关系。“韵味”、“风味”、 “意味”，如同颜色和声音一般，成为艺术的“刻度”。

　　而中国传统美学与批评的最显著的特色之一，就是与味有着密切的关系。“味”、“滋味”、“韵味”、“风味”、“趣味”、“意味”、“味外之味”“味外之旨”，显示了中国传统美学最显著的特色。以小吃烧卖为例，普通人往往意识不到烧麦的制作工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更不知道烧卖的24个褶子代表着二十四节气 ——食物艺术的魅力在于观众并非“他者”，普通人也可以品尝和观赏的过程中参与共创。当文化融入日常，便更容易在实践中传承和进化，而不是成为与时代脱节的“符号”。

　　将传统文化融入饮食，并让食物达到艺术标准，则如同其他创作媒介，本质上是人类情感的普遍传达。雍福会的主厨刘畅，将每一桌宴席视为艺术策展，呈现“可以品尝的美”，而从烹饪到艺术的进化史，整整用了二十年。

　　2003年，刘畅在扬州一所烹饪学校学习，毕业后，他的第一个岗位是在初加工间打杂。“我当时还不满18岁，差一点就想放弃了”。随后，他参与了学校与意大利厨师学校合作的交换生项目，在奇维达来的Civiform学校学习意大利餐。

　　在米其林餐厅Tokuyoshi工作时，刘畅观察到，中西餐最大的区别是食材的应用，为什么不能将中国调味元素的传统烹饪文化加入西餐制作中呢？为了更好地将中餐的艺术带到国际，刘畅闲暇时会去艺术馆和画廊“做功课”，从历史和美术中得到启示：“设计菜单的过程就像作文活作画，主题是首要考虑因素，不然再好的食材（创作工具），也是无意义的华丽堆砌。”

　　回国后，刘畅加入雍福会，第一个命题作品就是“本帮菜”，从 Amuse Bouche 到 Petits Fours，洋洋洒洒的十二段，每一道都以古法本帮菜为基础，投射出创作者丰富的履历和精神世界。

　　作为曾经具有百年历史的上海街头小吃，油墩子占据着大家小时候的童年回忆。在Chef刘畅的巧思下，则有了别样的呈现。萝卜丝馅额外加入酸奶油佐⻥子酱和西蒜脆丝，是老上海油墩子和Panchino的结合，并向Disfrutar的致敬。“我以它来表达我心目中的中国人阖家欢乐的味道，融合这些味道，以体现每个中国人记忆中的味道、关于节日的味道、关于家的味道。使用不同的传统中国食材，在烹饪方式和搭配上创造新意，希望大家了解中国人对于食物的理解能力，及对大自然的敬畏”。

　　如刘畅所述，中国人发展出极为丰富和复杂的民族精神，与中国文化的“味”这一原型意象密切相关。这一意象既清晰又模糊。只有吃了几十年中餐的人才能体会其中奥妙。别忘了，还有好几亿的中国人难以回到故土，家乡的“滋味”是一种遥远而亲切的符号，成为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

　　美食艺术家IRIS YANG认为，美食是一种复杂的欲望, 冗杂了每个人的过去和自己口味的性格，这种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表达和呈现，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设计语言。以家庭迁移史和个人的行动轨迹作为菜单的主线，IRIS YANG在巴黎创办了创意家宴食肴“絹 JUAN”。故乡家宴菜肴层次复杂的口味技法是“画笔”，欧洲旅居途中收集的故事与香味是“概念”，以美学为窗，以 “家” 为单位，用食物制造认同感和分享欲。

　　在与XC273空间以及“瓶瓶有奇”项目的合作中，絹 JUAN的美食艺术根植于民族性的同时也立足当下。新中式摩登审美的菊花和中国结相得益彰 —— 食物和草木的“联姻”，可追溯至《离骚》：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文化的浪漫和诗意，终有一天会吸引全球各地的目光，源远流长。

　　如同绵延的视觉篇章、声声不绝的动人曲目、觥筹交错的艺术互动以及关注“此时此刻”的舌尖体验，传统和当代是相对流动的概念。它们并不是势不两立的泾渭两域，而是生生不息的海洋，各个时代的力量汇聚为庞大的艺术生态，成为启发新创作的重要资源。在此之间，源远流长的文明也在不断创造中绵延与积淀。另一方面，传统元素与在地文化、多元媒介的融合，一方面拉近了传统与大众之间的距离；同时，蕴含民间智慧的中国文化为当代艺术带来全新的诠释和表达，在“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中 ，传统美学得以更好的保护和流传，中国艺术家们是推动者，也是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