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录山东近年来，“岭南舞蹈”品牌深入人心，高品质佳作频出、屡获大奖，正在全国巡演的深圳原创精品舞剧《咏春》就是其中之一。该剧由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担任编剧。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时，他分享了在佛山创作采风的感受，岭南地区浓厚的民间武术氛围让他大开眼界，并融入剧本创作中，最终呈现出《咏春》这样一部武舞融合、情感细腻的新时代舞剧佳作。

　　冯双白：一个好的舞剧编剧，他写出来的剧本是没有对白的，因为舞剧是用肢体语言来完成所有的表演。舞剧编剧首先要提供角色形象的文学基础，人物应该有独特的人物性格，在舞台上有自己的行为逻辑，最后还要完成成长。还要写清楚人物关系、时间空间变化等等，所有的故事线、人物成长线都应该放在动作思维里去完成，通过画面和动作来实现。舞剧的剧本是描述性的，这种感觉很像散文，因为它有画面感。

　　当我写完一个舞剧的剧本后，整个舞剧其实已经在我心里演过一遍了，我用画面把它串联起来，只是没有形成最后的舞蹈动作。编导的任务是把拿到的剧本再转化成导演工作本，会具体涉及一场有几个舞段、每个舞段多长时间、舞台空间怎么布置等等。

　　冯双白：印象最深刻的是广东的武术文化根基是真的深厚，蔡李佛拳、洪拳、咏春等各门各派汇集，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在街角的广场上就能看到正在举行的武术比赛，可能只是一场表演赛，但大家参与热情非常高，一个接一个上台就开打。这里的习武之风盛行，习武是扎根在人们内心深处的，人们都有尚武的精神。都说广东是商业重镇，但在尚武精神这方面我觉得也是非常独特的。

　　冯双白：广东舞蹈的根基还是民族民间舞，像英歌舞、杯花舞、醒狮、鲤鱼舞等等，非常丰富。然后是广东的现代舞。广东实验现代舞团于1992年成立，是当时全国第一个专业现代舞团，那是中国现代舞发展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笔，后来发展成现在的广东现代舞团。他们排演了不少国际著名现代舞大师及舞团的作品，创作了大量优秀的现代舞作品，培养了很多人才，其中很多人都活跃在今天的现代舞领域。在现代舞这个领域，广东对中国舞蹈的发展作出了非常大的贡献，是很了不起的。

　　广东少儿舞蹈也相当不错，在全国遥遥领先。我们举行全国少儿舞蹈比赛，假如一共有60个获奖名额的话，广东的作品凭质量能拿走40个，非常厉害。广东非常重视舞蹈教育，舞蹈培训开展得很火爆，培训做得好，实力就强，培训出好的苗子就编作品出去比赛，拿了奖回来又吸引更多人来学，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广东的少儿舞蹈作品有很多让人叹为观止的编排。我一直记得有一部作品叫《哈哈，龟兔赛跑》，主题讲的是龟兔赛跑，但它把比赛设定在一个小朋友的梦里。兔子跑得很快，怎么让它跑慢点？编导在路上埋了个大萝卜，兔子跑出去之后被萝卜吸引，于是沉浸在拔萝卜里，《拔萝卜》这首经典的少儿歌曲被结合进来了。最有意思的是小乌龟，他们找了身材最小的孩子来演乌龟，他就在那慢悠悠地从舞台这头爬到那头，和兔子忙着拔萝卜的画面形成对比，整个编排构思太巧妙了。

　　冯双白：从舞蹈发展来看，广东舞蹈是很有历史地位的，它起步早、发展快。最近这几年各地都在发力搞文化，显得广东舞蹈的声量好像变小了。但我觉得这是在蓄积力量或者叫酝酿，事物都是这样有起伏、波浪式前进的。

　　我的感觉是广东是可以期待的。以少儿舞蹈为例，广东至今仍是全国的翘楚，有很多专业的编导在参与少儿舞蹈的创作，很多专门做少儿舞蹈编导的人都做得非常好。再比如现在很火的舞剧，广东最近几年一直有新作品出现。《沙湾往事》之后，能引起全国关注、有广泛影响力的舞剧确实不多，但这不是广东的问题，而是全国都在创作舞剧，作品实在太多了，能留下来成为经典的屈指可数。

　　羊城晚报：今年过年期间，英歌舞在短视频平台上受到广泛关注。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冯双白：在以前生活不那么丰富的年代，民族民间舞是在年关等重大节日的时候，所有人一起去体验的文化项目，追求的是情感的集体表达。现在人们的生活太丰富、太碎片化了，大家都分散开了，很多以前的民间体验都没有了，能够通过现在这些传播渠道去引发关注是一件很好的事。

　　未来有一天，这些可能会变成一种历史影像，现在有很多已经是这样了。传统文化能传承下来的只是一小部分，有一部分会以另一种形态继续存在。比如广场舞，其实很多广场舞就是从民间舞巧妙转换来的，这也是一种流传方式。我觉得广东在这方面做得很好，舞剧《醒·狮》把非遗和抗英故事结合在一起，很多观众都很喜欢；舞剧《咏春》，包含了咏春拳、香云纱两个非遗项目，讲的是个体追寻梦想的故事，符合当下的时代审美。

　　舞蹈可以承载很多东西，这门艺术自身的空间无限大。它只是用最简单的手舞足蹈，就可以传达人类内心最丰富、最隐秘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就是舞蹈特别牛的地方，所以它也会以各种可以感知的方式继续流传下去。

　　羊城晚报：诸如人工智能、元宇宙等新技术新概念，对舞蹈的发展会有什么影响？

　　冯双白：几年前张艺谋执导过一个观念演出叫《对线》，这个演出我特别喜欢，它有很古老的文化，也有很现代的科技，二者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呈现在舞台上，效果超乎想象。包括我们当年一起做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反复打磨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机关，最后的呈现大家都看到了，可以说是震惊全世界。通过这些作品，我们能看到高科技可以给舞蹈带来“魔法增益”。

　　现在有科技含量的舞蹈作品很多，特别是虚拟影像、全息投影等技术的应用，但大多还是在尝试阶段，做到令人拍案叫绝的作品好像还没有。这恐怕还得等技术发展得更加成熟和便捷，因为有的技术很好，但需要的场地、配套设备包括操作执行上都还很复杂。我个人很期待未来有一天，手机往桌子上一放，立体的动态影像直接就出来了，那个时候可能就是舞蹈的春天了。我们舞蹈人可能都有一个梦想，就是让舞蹈走进千家万户，随时出现在我们的身边。

　　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副理事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代表著作有《新中国舞蹈史》《图说中国古代舞蹈史》《中国现当代舞蹈史纲》等。同时，他也是著名舞蹈理论家和评论家、大型晚会策划人和撰稿人、舞剧编剧，曾主持多项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的编撰工作，创作大型综艺晚会15部，编创舞剧《咕哩美》《舞台姐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