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女太监不久前,听说《科学》(即《科学美国人》中文版)在中国告停时,我的第一个冲动就是去采访这家杂志的总编辑:为什么?多好的一本杂志呵!总编辑也许有他的难言之隐,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科学美国人》中文版在中国运转了二十多年,依然水土不服。
这份在全球发行约100万份的科普杂志,英语和其他语种各占一半,1979年进入中国,当时没有要求任何版权,几乎是无偿提供。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近年改为每年收两万美元版税,折合人民币约十六七万元,到今年10月告停时,这本每期售价10.80元人民币的杂志发行量一万册略多一点。总编辑周国臻对我说:要是没有这两万美元的压力,《科学美国人》中文版就可以持平了。我听后愕然。
事实上,美国科技杂志的定价普遍比相同厚度的大众娱乐杂志要贵,《科学美国人》在美国的科普杂志中定价最高,零售每本5美元。订阅一年期每本2美元,几乎是《大众科学》的两倍,可见知识在美国是有自己的市场的。
美国的科技记者水平很高,甚至有记者是专门跑生物科学中“进化”口的,如此细致的分工使得他们变成了某一方面的专家。有这样一批专业人士把关,美国科学杂志的可信度一直维持着相当高的水准,不会出现伪科学报道在科普杂志上大行其道的闹剧。
美国早期科技报道的热点是种痘,并在一开始就引起了争论,当时的种痘方法是在健康人身上划一个口子,把从患者身上提取的痘脓涂抹在上面。在免疫学还不发达的18世纪初,这样的方法很难让普通民众接受。本杰明?富兰克林一开始反对种痘,他4岁的儿子弗朗西斯后来得天花而死。儿子的去世,使本杰明?富兰克林开始认真研究种痘,成了一名种痘的积极倡导者,他出版了《种痘知识》一书,在人群中免费散发,被誉为北美地区第一个以大众传媒为工具普及现代医学知识的人。
本杰明?富兰克林改变了美国科普教育的面貌,被尊称为美国科普之父。他办的最成功的刊物是一本名叫《穷理查德历书》的月刊,上面刊登了很多关于天文气象、风暴地震、农耕心得和卫生知识的警句,为那些在严酷环境中从事开拓劳动的人提供了精神食粮和心理慰藉。为了使刊登的天气预报更加准确,本杰明开始自学气象学,研究墨西哥湾暖流。他对暴风雨的研究终于让他发现了雷电的本质,导致了避雷针的问世,也使富兰克林在人类科技史上拥有重要的地位。
从殖民地时代到美国建国之初,本杰明?富兰克林一直致力于架构两半球科学界之间的桥梁。从1775年到1782年间,随着独立运动的展开,美国各个领域都出现了智性的觉醒,尤其是科学活动,更是急速地兴盛起来,其原动力之一,就是本杰明通过新闻传播对市民阶层进行的科普教育。
早期登在报纸上的科学信息,都是以研究者本人向报社投稿或写信的方式发表的。自19世纪三四十年代起,美国出现了一批富有使命感的科学家,他们主动向民众普及科学知识,当时流行的做法是公开举行科学演讲会,一批严肃学者在美国各地巡回演讲,甚至当场做实验,吸引了很多年轻的观众。美国的一些民间科普组织还邀请外国科学家前来讲学,一位瑞士生物学家这样描写他在演讲会上的感受:“到会的都是工人、工头、商店店员和事务员。他们人人衣着整洁,连最穷的劳工也穿着洁净的衬衫……全体美国人民都可以享受为他们施行的进步的教育,学到科学知识。这些市民缺少的不是热情,而是余暇时间……首先发出倡仪的是费城的市民,他们提出:‘不能广泛地普及真正的知识,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
19世纪中后期的美国快速进入了工业化时代,科技发明层出不穷。爱迪生、贝尔、莱特兄弟……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背后,是电灯、电话、留声机、无线电、飞机等一系列改变了人类生活方式的发明。而生物学(尤其是进化论)和天文学上的成就则让很多人的世界观发生了改变。
1883年,后来成为著名报人的约瑟夫?普利策买下了《纽约世界报》,用极为煽情的写作手法将该报打造成一份绚丽耀眼的报纸。1895年,从加州移民到纽约的富商威廉?赫斯特创办了《纽约新闻报》,为了同普利策竞争,不惜重金把《纽约世界报》周末副刊的编辑部整个挖了过来,其中包括一个名叫理查德?奥特考特的卡通画家,他创作的彩色漫画“黄色小子”曾经是《纽约世界报》的王牌栏目。从此两家报纸展开了殊死竞争,版面越来越花哨,内容越来越离奇,在这两家报纸的带领下,美国媒体进入了一个“黄色时期”。
受这股风潮冲击最大的当属科技报道。一位曾在《纽约新闻报》周末版工作过的记者回忆说:“让我们以哈雷彗星接近地球为例,来看看报纸是怎样处理科技新闻的。首先,我们在头版用一半的版面,设计成彗星显现的情景。再配上一幅彗星接近地球的历史性插图。在这样的装饰之中,如果能加进一个美女,那就更好了。不用美女,换上火星居民观看彗星飞过的情景也很理想。总之,只要是漂亮的、幻想式的构思就好。”
当时美国1/3的报纸都在刊载这类的“黄色新闻”,“黄色新闻”一度变成了美国报纸的代名词。刊登在报纸上的科技报道都是事实加幻想再加创作的混合物。此外还充斥着大量诸如“吃东西无须消化,没长胃的妇人”之类的耸人听闻的假消息。这样做的一个直接后果是科学家拒绝接受记者采访,科学与大众之间的渠道被破坏了。
科普报道的“黄色时期”一直延续到爱德华?斯克里普斯的出现,才最终从制度上结束。斯克里普斯是美国报业的风云人物,也是推动报业集团化经营的第一人。
1903年斯克里普斯退休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里特尔教授用一架显微镜勾起了他对海洋生物学的兴趣。于是,斯克里普斯在圣地亚哥海边专门为里特尔教授修建了一个研究所,这个以斯克里普斯命名的生物学研究所,如今已成为世界知名的生物学研究基地。
斯克里普斯开始频频资助科学研究,并发现美国的科学研究存在很大问题,科学家们虽然不断取得新成果,但这些成果只在专业书刊中发表,用的是艰深晦涩的专门术语。那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得热火朝天,世界局势一片混乱。斯克里普斯意识到,必须使一般民众具有更高的智性水准,才能维护民主主义,智性这个概念应该包括丰富的知识、方法论,以及科学精神。惟一的方法是对一般民众加强科学教育。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斯克里普斯和里特尔于1919年成立了“美国科学普及协会”,提出“本机构惟一的目的,就是用通俗易懂、生动有趣的形式提供事实。基于事实,读者可以就政治的、社会的问题,或者就自身以及同伴之间的义务,思考归纳出各自的意见”。第一届科普协会由15名理事组成,其中有10位顶尖科学家,5位资深报人,这个比例一直延续到今天。
斯克里普斯决定仿照美联社的做法,成立“科学通讯社”,招聘一批既懂科学又懂办报的专门人才负责收集整理最新科技进展,再卖给各大报纸。“科学通讯社”成立之初,使用了这样一个口号:有趣,如果真实。
“科学通讯社”开展业务仅1年,就有24家报社与之签约,很快实现了盈利。这个组织开了聘用科学家担当科技记者的先河,这种做法后来被许多大报所采纳。这样做的结果是美国报纸上的黄色科技新闻逐渐减少,科学家及公众对媒体的信任感又回来了。
1934年,各大报纸的科技记者们也成立了一个组织,名为“全美科学记者协会”。这个组织的宗旨是:通过所有以普通民众为对象的传播媒体,促进正确的科学知识的普及,不断保持新闻报道的最高水准,奖励科学解说,以阐述科学及其对社会的意义。
能够进入这个协会的都是经过审查的合格记者,因此这个协会的会员在采访科学家时就有很多便利。比如美国物理学会就发表了一份声明,欢迎科学记者协会的诞生,保证为其提供便利。爱因斯坦在全美科学振兴协会年度总会上发表演讲,众多媒体都想采访,爱因斯坦谢绝了大部分媒体的要求,却专门腾出时间,接待了科学记者协会的记者。
这让各个专业科学学会意识到,必须在协会内部设立专门的科学记者,由他们来协助报社记者完成准确的报道。甚至一些大公司也设立了专门的科技记者,负责对外科技报道。这种分工协作机制的建立终于使得美国的科普报道走上了良性循环的道路。
在科学家与媒体合作的过程中,曾流传过不少佳线年,爱因斯坦访美,在普林斯顿大学做了一场学术讲演。《纽约时报》记者欧文在一位物理学家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写出了一篇报道,用电话传回了报社。总编辑卡尔?范安达对其中一个方程式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回电请欧文核实。帮助写报道的那位物理学家重新看了看自己的笔记,对欧文说:“你的原稿没错,爱因斯坦博士就是这么说的。”可范安达不依不饶,强迫欧文向爱因斯坦本人求教。爱因斯坦很吃惊,他打开笔记本,惊讶地说:“天啊!你们总编辑说得对,是我往黑板上抄写方程式的时候出了错。”
卡尔?范安达不仅是第一位给爱因斯坦改错的媒体人,恐怕也是惟一能够当着爱因斯坦的面向记者介绍相对论的总编辑,据说他的解说通俗易懂,连在场的物理学家们都不得不对其竖起大拇指。
重视科学报道的传统,使《纽约时报》后来还产生了威廉?劳伦斯这样二战后美国最有名的科学记者。劳伦斯1930年受聘成为《纽约时报》第一个专门采访每日科学新闻的记者,1939年1月31日,他发表了《铀原子释放出巨大能量》一文,使老百姓第一次意识到了原子能的巨大潜力。1945年4月他被军方征调,7月16日,在新墨西哥州沙漠目击了第一颗试爆,并于8月9日,成为惟一被允许搭乘携带飞机的记者,目睹了轰炸日本长崎的全过程。当美国政府需要“一位‘合适的新闻记者’来向公众讲述的故事,把神秘的科学术语变成外行也能听懂的话的人”时,威廉?劳伦斯成为不二人选。9月26日,他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末日即将来临》一文及后续报道,并于1946年获普利策报道奖。
威廉?劳伦斯不仅告诉了公众,科学家在干什么,还告诉了公众,科学家所干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本文部分内容选自《美日科技报道史话》[日]本田一二著 刘明华译 新华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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